古董局中局3：掠宝清单分章 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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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名：古董局中局3：掠清单

作者：马伯庸

版社：北京联版公司

版时间：2015-1-1

序

个家族的传承，就像是件好的古董。它历经许多代的呵护与打磨，在漫时光中悄无声息地积淀。慢慢地，这传承也如同古样，会裹着层幽邃圆熟的包浆，沉静温，散发着古老的气息。古董有形，传承无质，它看见，到，却渗到家族每个代的骨血中去，成为家族成员之间的神纽带，甚至成为们的格乃至命运的部分。

在去见老朝奉的路，里那许家潜藏千年的神开始觉醒。它跃着，沸腾着，仿佛向诉说什么。这是言语的表达，而是种超越了时光束缚的共鸣。它讲的故事很，传递给却只是眨眼的工夫。那些曾经的，那些曾经的事以及那些传奇的古，浓成了瞬间的，让在奔跑途中突然步，按住，抬头望向天。

虽无法知节，但知，这是个关于祖许城的故事。

个从曾知的传奇。

第章 君子棋

这是民国十七年的五月旬，北京正当夏之，城槐树俱已开。这时节天气渐热，最易起疫，民间忌讳最多。忌糊窗，忌搬家，剃头，晒，都指望着到端午那天避了毒恶，才好整治。所以老百姓都恶五月，到这月份，准得有点幺蛾子。

今年暑未起，倒了阵风。这风张牙舞爪声极，裹挟着漫天的沙尘盖潭柘寺，罩住山，路浩浩地往城里头灌，连好几歇。那可真是尘霾蔽，触目皆黄，整个四九城跟放久了的老照片似的，灰蒙蒙的天，灰蒙蒙的地，灰蒙蒙的城墙，街走的都是灰蒙蒙的行和骡马，搞得心里也是灰蒙蒙的。

北京每年都刮沙尘，可多是在天。今年这风格外，居然在恶五月。老辈的说这风有历，作“皇煞风”，专门克皇的。崇祯爷吊那年，北京刮次；袁世凯那年，也刮次；再往，宣统帝被冯玉祥撵紫城那年，这风又了。所以今年皇煞风起，又赶恶五，北京的老心里都犯嘀咕，恐怕这又改朝换代了吧？

黄克武手里着个蓝的包袱，顺着天坛路往西踉踉跄跄地跑去。在这样的风天里，又是风行，饶是十七八岁的壮子骨，都得弓着低眉敛气。稍微跑得了点，张就是沙子，气就鼻子呛灰。可事急如，黄克武哪顾得怨天气，把毡帽檐拉得更低些，片刻。

刚虎坊桥，风忽起，比胭脂还的黄土面洋洋洒洒地飘旋而起，顿时散成遮天蔽的土雾。别说远的门塔檐和近栅栏的招牌，就是街对面栓的骡马，隔开几步都看清楚。黄克武眯着眼睛只顾低头奔，提防头突然从土雾里冒个影，收住步子，“哎哟”声跟那位重重了个怀。黄克武有功夫，往退了几步，拿桩站稳了，对方却倒在地。黄克武赶俯去搀扶，刚猫，由得暗好——那位穿的是蓝灰军装，头扎着条脏兮兮的绷带，手里还拿着杆辽十三式步，这是奉天兵！

奉天兵是张作霖带关的东北军，军纪很差，老百姓私里都胡子兵。自从十七年初南北再次开战以，张总统在山东、河南的战事片糜烂，北伐军路北，北京城里的奉军伤兵越越多。头管饷，这些伤兵手里除了条什么都没有，于是三五成群，逢就抢，见店就砸，警察都怎么敢管。

黄克武愿在这里多生事，拱手匆匆说了声歉，转想趁着沙尘天气溜走。料那个奉天兵从地爬起，“哗啦”声拉栓，把手里的步对准黄克武，厉声喝：“了个巴子！了老子还想走？”黄克武只得原地站住。那奉天兵瘸拐，劈头先给黄克武个耳光：“小兔崽子！眼睛让吃啦？”黄克武着牙，瞪着声吭。奉天兵斜眼看见的包袱，眼睛亮，里嚷着：“老子怀疑是叛军的，拿！开包检查！”手就去拽。这包袱系重，黄克武哪肯让碰，子旋，避了去。

奉天兵怒，骂了句“识抬举”，抬就扣扳机。黄克武急之半步，右手抓起的管朝抬，左手迅捷如电，记手刀切的脖颈。“砰”地声响，子弹着黄克武头飞去半，奉天兵地昏倒在地。

黄克武了脑袋，脸煞。自己若是慢了半步，恐怕已被莫名其妙地打在街头。堂堂帝都，首善之地，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这地步？怔怔呆了几秒，然想起还有事在，急忙丢开步，把包袱重新背，转钻漫天黄沙中。多时，几个影影绰绰的行靠近，见奉天兵昏迷醒，哄而，把扒了个光，连步都扛走了。

黄克武摆脱了奉天兵，气跑宣武门，直到了储库营胡同东头的太原会馆门才。这段距离可近，觉得肺里头跟浇了勺开似的，心肺，得稍微，手扶着膝盖气。抬头，看到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净生站在胡同歪脖老槐树，显然已等候多时。

“拿了？”那生问。

黄克武小心翼翼地把蓝包袱捧住，惜地了：“这路波折少，差点没给了。”

黄克武正解开，净生冲丢了个眼，示意噤声。黄克武环顾四周，这才发现在太原会馆附近站着少巡警，们三三两两站在黄尘中，像是午夜坟地里的，看清形和相貌，却透着凛凛恶意。“慢慢走，别跑，别回头。”净生低声音叮嘱了几句，然两并肩往胡同里头走去。

走去十几步，黄克武这才急可待地问：“刘鸣，到底什么事了？”被了名字的年扶扶眼镜，四个字：“难临头。”黄克武气得推了肩膀把：“跑了半个北京城，还差点挨了子，就能把话次说完？到底是谁对付五脉？”

刘鸣知这家伙子急，叹息声，又三个字：“吴郁文。”黄克武听这名字，由得倒凉气：“吴阎王？”

刘鸣点点头。吴郁文是京师警察厅侦缉、奉系军阀在北京城里的条恶犬，为毒，辄将灭门破家，外号吴阎王。去年警察厅在西民巷京师看守所绞了二十几个共产，据说为首的李钊就是吴郁文自的手；年《京报》主编邵飘萍被决，也是吴郁文令执行的。手里的命，只怕比府街南边的乌鸦还多，老百姓提到这名字，没有哆嗦的。

黄克武放慢了步，脸疑：“抓，咱们五脉鉴，跟井犯河，想吗？”

刘鸣拍拍的肩膀：“整天练武，偶尔也该看看报纸。国民革命军已经打到山东，张作霖在北京没几天好子了，盛传跑回东北去。吴郁文是张作霖的走，了这么多恶事，主子走，也慌了。”

“会是临走想抢咱们的古董吧？”

“是抢，而是卖。”刘鸣着这个卖字，脸都是讽。

黄克武知这家伙是个说藏十的慢子，催促：“别卖关子了，说说，怎么个卖法？”

刘鸣抬手指胡同头：“今生，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几十位商赴寿，说自己无心仕途，准备归隐家乡。手里有几件好的古，愿意忍割，转赠给有缘之明了？？”说话总喜欢押尾带个反问的音，像个训学生的老夫子似的。

黄克武瞪眼：“什么忍割，这就是拿假货讹钱嘛！”刘鸣嘿嘿冷笑：“谁说是假货？家吴阎王请了咱们五脉，当场鉴定估价，以示公平。”黄克武步，神骇然，这才明刘鸣说的“难临头”是什么意思。

五脉是京城古董界的泰山北斗，许、刘、黄、顾、药五家聚为朵“明眼梅”，掌的是整个古董行当的眼，定的是鉴界的星。吴阎王请五脉鉴定，显然是打算借重“明眼梅”这块金字招牌，把价格抬去。

对五脉说，这是个极为棘手的两难局面。吴阎王摆明了用赝品讹，五脉若实话实说，吴阎王翻脸即成灭之灾；可若是昧着良心把假的说成真的，贱的抬成贵的，五脉的金字招牌可就彻底砸了，以谁还敢找？

左右都是路条，这本就是个绝户的局面！

“那家里派谁掌眼？”黄克武皱眉。

刘鸣嘲讽地扬手臂：“沈族、药伯、二伯、三叔，了十几个，家里手都到齐了，这会正在二宅子里商量到底该派谁去。推，推，半天没个章程，几家子，没个有担当的！”

刘鸣说这话的时候，脸的厌恶毫掩饰。黄克武脑子里浮现的景是群关在铁笼子的猴子，猴脑的师傅拎着菜刀，猴子们互相推挤，拼命把同伴往外推。

无奈问：“哎，刘，主意多，有啥办法没有？”刘鸣在们这辈里，算是有谋略，平时鬼主意少，黄克武最信得。料刘鸣摇摇头：“这个局面，谁也救了。”

黄克武愤愤：“张作霖都完蛋了，就信吴阎王还敢这么嚣张？了跟拼了！”刘鸣给泼了头凉：“就算张帅明天就走，吴阎王想收拾咱们，晚就够了。家手几百个带的警察，五脉就是群书生，拿什么跟家拼？？”黄克武被问住了，瞪着眼睛噎了半天，拳砸在胡同墙，半截仁丹广告和砖噼里啦地掉。

“争之世，笔如。五脉传承千年，也许就到今了。”刘鸣拿眼镜用角了，老气横秋地叹。

“别瞎说，多吉利！”黄克武捶了拳，拳却有些发虚。刘鸣嘿嘿笑，也多说。

这条胡同两侧是太原会馆和成都会馆，平里车马龙，聚着各地的商学子，可如今八扇轩敞门净净，几乎没，似乎都嗅了什么风声。两穿了半条胡同，到胡同西边宅子门。这宅院气魄小，垂门，两墩鼓石。两扇漆黑的铜环门闭着，两个奉天兵守在两侧，看那好似墓摆的森石像。股难以言喻的煞气浮在宅子，连皇煞风都吹散。

警察都被派到胡同，守门的则是奉天兵，看吴郁文今天是铁了心以。

守门的士兵早接了指示，今天吴队的寿宴，的宾客许许。们看见刘、黄二到了，也阻拦，推门让们去。两绕照了院子，黄克武愣。

这种刮风天，院子里居然还摆了七八张枣木圆桌。桌潦草地摆着壶茶，几盘果品，风起就落灰土，也没碰。每张桌子边都坐着五六个，个个愁眉苦脸，垂坐在椅子也言语，如同泥塑。没有知客的管事，也没戏班子唱曲，只有十个士兵站在东西两厢门，着，着卷烟，怀好意地盯着们，好像猫盯着老鼠样。